界岭铺的红与绿

左红艳

秋雨如丝，漫山苍翠被浸润成晕染的水墨。山路在云雾中蜿蜒，如一轴徐徐展开的青绿长卷。远山近树都笼在一片氤氲的水汽里，仿若王维笔下“山路元无语，空翠湿人衣”的意境。同行的界岭铺村刘书记不时指着窗外，道出某个山头的名字、某条小径的来历。让这群山环抱的界岭铺竟生出故交老友般的亲切。我们此行的目的是“文艺赋能乡村振兴”，字眼是崭新的，而我们要寻的，却是一段沉埋在青山里的旧事，与一片孕育在土地里的新生。

此行的第一处，便是那衡宝战役的烈士纪念碑园。园里静悄悄的，纪念碑坐落在一片高地上，如沉默的巨人被四周苍翠的树木守卫着。一位四五十岁的讲解员早已在这里等候。他衣着整齐，身板挺拔，眼眸里闪烁着对这个时代最深切的热情与期许。

“同志们请看，”他声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，“这里长眠着在衡宝战役中牺牲的英烈。”他引领我们走到烈士纪念碑旁，指向远处连绵的群山。“1949年秋，灵官殿界岭这场战役，就发生在这‘崇山峻岭，上七下八’的险峻地势中。解放军第135师在这里顽强阻击，为主力部队合围创造了战机……”

我们驻足在前新华社社长穆青先生书写的碑文《界岭夜雨》前：“夜雨敲瓦，如闻金戈；松涛过耳，似见铁马。青山不老，忠魂长在。”字字铿锵，瞬间将大家拉回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。此时讲解员的声音低沉下来：“这里整个陵园，只有一位烈士留下了姓名，其余全是无字碑。这些无名的英雄，把最后一滴热血洒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…… ”

这时，阳光恰好破云而出，万道金光洒在园中，那些无字碑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庄严肃穆。连平时幽默诙谐风趣的作协唐主席的神情也变得庄重起来。青年作家康康，凝视着那片无字碑林，眼神变得深远，轻声对我说道：“这些无名的英雄，更需要我们用笔墨去铭记。我要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，让后人知道，在这片青山绿水间，曾有过这样一群舍生忘死的人。”

随后，我们捧着素洁的鲜花，沿着被雨水洗得发亮的台阶缓缓而上，完成祭奠。鲜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素洁，与青灰色的石碑相映成辉。当我们深深鞠躬时，山风轻拂过松柏，发出簌簌的声响，仿佛在回应着我们的追思。

下了山，景致便豁然开朗了。我们走进了界岭铺的野生油茶基地。方才的肃穆，瞬间被一种蓬勃的、绿意盎然的生机所取代。漫山遍野的油茶树，依着山势，层层叠叠地铺展开去。叶子是墨绿油亮的，结满了果实，树上还开满了白色的茶花。在雨后的阳光下，泛着沉静而温润的光。

刘书记抚着粗糙的树干，热情地向我们介绍：“大家仔细看，这可不是寻常的改良油茶，这些都是野生的老树种，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宝贝！茶树可是罕见的果花同株植物呢！”他的语气里满是笃定与自豪：“界岭铺的野生茶油，香得很，是城里那些改良品种的油茶根本比不了的！这野生油茶，口味纯正，营养价值也高。希望大家都来尝尝！”

离开油茶树基地时，讲解员还分享了一个小秘籍，蜜蜂最喜欢在茶花里酿蜜并且不带走，如果把蕨根的芯去掉，做成吸管，吸里面的蜂蜜，那滋味，可以甜到心里去。

接着，我们走进了另一片令人心醉的景致——竹海。修竹万竿，亭亭玉立，组成一片碧波荡漾的绿色海洋。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，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，给人一种“疏影横斜水清浅”的幻境。踩在积年的竹叶上，脚步柔软无声，仿佛踏进了时光深处。山风过处，竹涛阵阵，发出如天籁般的沙沙声。这片竹海不仅景色清幽宜人，更是一处令人心旷神怡的天然氧吧，竹子的清新和茶油的醇香在空气中交融，酿成山野特有的气息。

站在油茶园与竹海之间，我忽然豁然开朗，这片红色的土地，不仅孕育了英雄的故事，更滋养着生命的希望。无名烈士们用鲜血浇灌的土地，如今生长出繁茂的油茶与翠竹，不正是生命的延续和精神的传承吗？

往返中我看到村里的老人坐在自家门前，安详地晒着太阳；孩童们在巷弄里追逐嬉戏；炊烟从白墙灰瓦的屋顶袅袅升起，混着野生茶油的异香与饭菜的香味，在空气中慢慢地酝酿。这一切，都透着一股子未经雕琢的淳朴之气。

临别时，我回头再望。群山如黛，无字碑在阳光下肃立成永恒的守望，而山腰那片野生油茶园与翠绿的竹海，在晚风中轻轻摇曳，生机无限。那一座座无字碑，仿佛在诉说着什么；那一棵棵野生油茶树与挺拔的翠竹，仿佛在回应着什么。

界岭铺恰似一块未被雕琢的璞玉，它的美，在于历史的深沉与自然的纯净浑然一体。我们热切呼吁，有识之士能投来关注的目光，有为之士能伸出援手。无论是投资基础设施建设，参与红色路线的开发运营，还是为这里的野生茶油拓展销路，每一份力量，都是点亮这片土地的星火。

朋友们，若你得闲，不妨也到这灵官殿的界岭铺来走一走。来这里，看看那些无字碑，尝尝这里的野生茶油，在这片清幽的竹海中漫步。你的到来，是对历史最好的铭记；你的支持，是对这片红色土地最实在的回馈。

这美丽的山村，它需要的不是走马观花的看客，而是能读懂它的沉默，愿意与它一同生长的同行者。让我们共同守护这片红与绿交织的土地，让英雄的故事永远传唱，让生命的绿色永远绵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