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界岭铺采风小辑(三)刘文康:如山丰碑

如山丰碑

刘文康

霏霏微微的秋雨编织着细软的轻纱,迷蒙的雨雾笼罩着灵官殿镇界岭铺村的山居乡野,也笼罩着如山连绵起伏的山峦。循着山间新修的砂石车道登上山顶,一座座碑石的轮廓在雨雾中渐渐清晰,一段段尘封的故事也在探寻中渐渐明朗。这里的每一块石碑、每一寸土地,都镌刻着跨越时光的记忆,述说着永不褪色的峥嵘往事。
回溯76年前,1949年的10月,在同样迷蒙的秋雨中,人民解放军135师曾在这里追歼国民党“钢七军”。他们付出了惨重的牺牲,取得了光荣的胜利,赢得了“猛虎师”的美誉。
著名的新闻记者穆青先生在他的战地通讯《界岭夜雨》中,为这段历史留下了鲜活的注解:“这一带双峰挟峙,山路陡峭,形势十分险恶。一路上差不多到处都可以看到战场的景象。国民党匪徒们曾经在这一条狭长的山道上布置过好几层防御,树枝子、门板、石块、成捆的稻草,甚至老百姓的家具,都被他们拿来修筑工事了,但结果一道也没有守住。相反地,他们在沿途山坡上、稻田里、谷溪间……却到处乱丢着各种各样的物品,其中最多的是钢盔、胶皮鞋、日记本、女人照片、电线、破衣服以及一堆堆不知曾烧毁什么的灰烬。看样子完全可以想象匪徒们仓皇而逃的情景。”
穆青先生笔下的这幅战争图画连同《界岭夜雨》全文,如今被镌刻在如山山顶的四条青石连碑上。四条连碑紧密排列,墨黑的碑身上铭刻着雪白的楷字,红色的瓦楞碑檐上耸立着“双峰挟书”造型的碑额,碑额上用醒目的金色镌写着《界岭夜雨》的篇名和“作者穆青”的标注。
这是2021年7月1日,界岭铺村村支两委为庆祝建党一百周年,倡议全村村民捐款修建的衡宝战役纪念碑之一。
面向连碑,移目左望,一座庄严肃穆的烈士纪念碑拔地而起,笔直挺立的姿态宛如坚毅不屈的战士。他背倚高耸的青峰,面朝开阔的云天,左右山林环抱,极目千里山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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根据穆青先生的通讯文章《衡宝之战》,以及相关资料记载,1949年10月衡宝战役期间,灵官殿镇曾是激烈交锋的战场,关键时间节点和战斗进程脉络清晰:
10月5日中午,解放军135师经过连续36个小时的行军抵达灵官殿,像一把尖刀一样插入敌后;
10月7日,135师403团在赤壁岭被敌人包围,翌日突围途中,警卫排的50余名战士在雷打石山谷误入敌人巢穴,遭到敌人围击,壮烈牺牲40余人;
10月8日,白鹿北山战役打响,为抢夺制高点,158师472团多名战士英勇捐躯。这批来自河北和天津的年轻战士,年龄最大的仅有33岁,年龄最小的方才16岁,他们的青春永远定格在白鹿北山高耸的山岭上;
10 月 9 日,为阻止国军南逃,135师404团、405团急速向界岭进军,大战一触即发,界岭铺人急马鸣,如山岭炮火震天;
10 月 11 日,衡宝战役灵官殿战斗以解放军的决定性胜利宣告结束。
这场战斗的胜利,是无数战士用鲜血与生命铸就的丰碑!
硝烟散尽,山河无言,但战场遗留的每一处弹洞、每一道枪痕,都在诉说着当年激战的壮烈。
如山的密林曾遮蔽过战士们的身影,更见证了他们义无反顾的冲锋。解放军战士们曾悄然潜伏于此,在寂静中耐心等待战机。当敌人踏入包围圈,战士们的枪声与呐喊声顿时震动山林。他们迎着炮火奋勇向前,用年轻的生命阻止敌人的逃窜,也将滚烫的热血永远洒在了这片山岭之上。
战场之外,乡亲们的支援同样感人至深。解放军战史丛书对这场战斗有着明确记载:“围歼部队指战员忍受着连续作战的疲劳和饥饿,在高山密林中冒雨搜剿。当地人民群众积极支援解放军,翻山越岭送来开水、米饭和红薯。”
战场附近的如山庵,也在战火中褪去了往日的清幽,成为 135 师的战地救治所。几间整洁的芸房里,老和尚带着徒弟们,为解放军清洗溃烂的伤口,捡柴生火驱散严寒,悉心地为他们包扎治疗。即便药品紧缺、物资匮乏,师徒们也从未放弃任何一个生命,始终以慈悲之心为战士们减轻痛苦。山顶那口依傍山岩的山泉井,用清冽的泉水滋养着信众与伤员,成了战地救治所名副其实的“生命之源”。遗憾的是,32 位重伤员终因伤重不治,永远长眠在了庵前的山林里。
如今,老和尚早已圆寂,芸房也早已坍塌,唯有老和尚的碑塔与那口山泉井留存至今,默然铭记着那段沧桑往事。
七十余年岁月流转,如山深处始终留存着烈士们的坟茔。只因无碑无记,烈士姓名与坟茔中的骨骸早已无法对应,谁归何处也无从考证。
赵国祥烈士便是此役中为国捐躯的英烈之一。他出生于1926年,祖籍为内蒙古赤峰市,1948年,22岁的他毅然投身革命,成为原45 军135师404 团3营7连的一名战士,这个连队正是赫赫有名的 “金汤桥连”。
在转战南北的艰苦岁月里,赵国祥虽然身处战火纷飞的战场,心中却始终惦念着远方的亲人。他曾给父亲寄去一封亲笔家书,字里行间满是对家国的赤诚和对亲人的牵挂。
在信中,他兴奋地告知父亲:“男自湖北云梦一直达到江西省地面,一枪未响解放了江西全部,我们的任务共是六省,现在已经解放了四省,还有广东、广西,很短时间就会完成解放全中国的任务了。”他在信中不谈征战的艰辛,也不提对生死的顾虑,只提“解放四省”的捷报和“解放全中国”的憧憬,文字间洋溢着对革命胜利的坚定信心。
然而,这封家书中也隐藏着无奈与遗憾。对于父亲希望他寄送照片的请求,他无奈地解释道:“大人语论要男之照片,现在是不可能的,因为现在是在乡下炼(练)兵,无有时间去摄,等以后有时间一定奉影大人观视。” 谁能想到这句看似平常的承诺,竟成了永远无法兑现的约定。他不仅再无机会拍摄照片寄给父亲,就连骨骸也流落异乡不明踪迹。
衡宝战役黄土铺战斗打响,赵国祥所在的部队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交锋。彼时,敌我力量悬殊,敌军四倍于我军,但赵国祥和他的战友们毫不畏惧,义无反顾地投入到这场殊死决战中。在激烈的枪炮声里,赵国祥不幸壮烈牺牲,年仅23岁。
赵国祥牺牲的消息传到家乡,他的亲人都无比悲痛。他年迈的父母无法承受丧子之痛,整日以泪洗面。而他年幼的儿子赵连贵,对父亲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家人的追忆和有限的资料中。在赵连贵的成长岁月里,缺失的父爱如同一道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,寻找父亲的墓地,成为他一生的执念。
70多年的时间过去了,赵连贵老人已经年过古稀,但他还在不断发动儿孙、亲朋好友,通过各种渠道,千方百计地寻找父亲的线索。囿于从前资料有限,寻找工作困难重重,始终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。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,赵连贵一家通过网络联系上了湖南省宝庆传承红色文化小分队。
湖南省宝庆传承红色文化小分队,是一支由民间爱心志愿者组成的“保护战争遗址、寻找烈士亲人、传承红色文化” 的自发义工团队。在接到赵国祥烈士后人的求助后,小分队的成员们立即行动起来。他们查阅大量资料,多次走访寻找衡宝战役135师 404 团的作战线路和有关的烈士墓地。经过不懈的努力,尽管暂时没有找到赵国祥烈士墓地的具体位置,但他们确定了赵国祥烈士的牺牲地,就在现湖南省邵东市灵官殿镇到衡阳市祁东县黄土铺镇一带。
当赵连贵得知父亲牺牲地的那一刻,激动的心情不言而喻。多年的期盼,终于有了一个接近的方向。他迫不及待地与家人商量,决定立刻前往父亲战斗过的地方,去祭奠那些与父亲一起并肩作战、一同牺牲的战友们。他深知,这些牺牲的烈士,虽然与他素未谋面,但他们都是父亲的兄弟,如同他心中的父亲。
2021 年 5 月 3 日,赵连贵带着全家驱车两千余公里,从遥远的内蒙赶到了邵东。他们不顾长途跋涉的疲惫,一下车便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寻找之路。他们踏遍灵官殿、黄土铺的山山水水,寻访多处烈士墓。每到一处,赵连贵老人都久久伫立,眼中满是深情与期待,仿佛希望能从这些墓碑中找到父亲的身影。他轻轻抚摸着墓碑,口中喃喃自语:“爸爸,72 年了,您的儿子、儿媳、孙子、孙女来看您啦……” 哽咽的声音中饱含着多年的思念与无尽的哀伤,令在场群众无不潸然泪下。
然而,寻墓之旅并不圆满。尽管他们寻遍了每一个可能的地方,但始终未能找到赵国祥烈士的确切安息地。最终,在当地村民的指引下,赵连贵得知父亲生前战友高仁凤烈士的墓位于一座高坡上,便嘱托孙子前往高仁凤烈士墓前叩拜,并掘取一抔黄土装入口袋,他决定要带着这抔黄土返回家乡,权当迎接父亲回家。
这抔跨越七十年岁月和两千里距离的黄土,承载着赵连贵老人一生的牵挂和铭记先辈的赤子情怀。
如今,在新建的烈士纪念碑西侧,村委特意规划了一片开阔方正的墓地,将零星散布的无名烈士遗骸集中移葬,并为他们分别立起无名碑。53座烈士墓横排竖列,53面无名碑整齐肃立,宛如当年列队征战的将士,执着地守护着这片他们用鲜血浸染的土地。
隔着满山的翠竹青松,还有一座光荣的墓碑与山顶的碑群遥相呼应。这里安葬的便是赵国祥烈士以及“共和国勋章”获得者百战老兵王占山当年所在连队“金汤桥连” 的指导员,衡宝战役中长眠于界岭铺村,唯一一位英名与忠骨得到对应确认的高仁凤烈士。
衡宝战役宣告结束后,一批伤兵被送往后方治疗,界岭铺村也安顿了部分重伤员。穆青先生曾在《界岭夜雨》中描写过动人的场景:半夜时分前线送来伤兵,村民们统统起来为伤兵点火堆、做饭吃,看到重伤虚弱的年轻战士们,善良的乡亲们纷纷从床底下、屋角里挖出腊肉和鸡蛋,热忱地送给伤员们食用。
在老人们的回忆中,解放军高大年轻、纪律严明,没有受伤的解放军不会住进村民的民房,只在街头临时休息;秋雨连绵,他们便从老乡的牛栏上拿些稻草铺作卧垫,天亮前便会将稻草扎好放回原地;如果在老乡地里挖了红薯充饥,就会放些银元作为补偿。
高仁凤烈士便是当时的重伤员之一。他出生于1925年3月,家乡是山东省平度县大泽山镇的高家村,该村是地雷战里的高家庄原型,地雷战的发源村。1944年8月,他投身革命,曾跟随四野军历经辽沈战役、平津战役、渡江战役,参加衡宝战役时,年仅24岁,时任45军135师404团3营7连“金汤桥连”的指导员。原135 师政治部的《荣誉史册》也详细记述了他的英雄壮举:在衡宝战役黄土铺战斗里,“金汤桥连” 突破敌防线插入纵深,指导员高仁凤同志冲锋在前指挥战斗,同时向敌人喊话瓦解其士气,尽显革命英雄的无畏本色。
根据村中老人回忆,他在战斗中腹部中枪,安顿在界岭铺村不久就壮烈牺牲了。村民们为他痛哭了一场,将他临时掩埋在一丘旱田里。几日后,一批解放军专程赶来为他购置棺木重新殓葬。到了农业学大寨时期,村里改造农田水利,又将他移葬到山坡上。他牺牲时随身携带着军人证等身份证件,每次改葬都有村民在场指认,坟墓来历始终清晰。
自牺牲那日起,高仁凤烈士已在此地长眠了76载。现在,村委为他重新立了纪念碑,每年清明节,常有乡亲前来挂青祭扫。
得益于网络资讯的发达,高仁凤烈士的后人经过辗转打听、多方寻访,最终与界岭铺村刘书记取得了联系。他们不仅提供了烈士的牺牲证和政府抚恤证,填补了资料的空白,更让这段历史有了血脉延续的温度。
如今的界岭铺村,竹海葱茏,山茶芬芳,村民安居乐业,生活蒸蒸日上。村道上,孩子们放学归来奔跑嬉戏,暖阳下,老人们围坐小院闲话家常。这一派祥和安宁的幸福图景,正是当年解放军战士用热血与生命守护的初心。
英雄已故,英名长存。界岭铺村的乡亲们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。面对前来寻访的烈士家属,乡亲们总说:“烈士是为了我们老百姓的幸福牺牲在这里的,这里就是他们的第二故乡!你们是烈士的亲人,也就是我们的亲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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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亲们是这么说的,也是这么做的。烈士后人前来寻访时,乡亲们总是自发陪同,送来茶果零食,那份善意与热忱,跨越70余年的时光,映照着衡宝战役期间老百姓给解放军战士送水送粮的鱼水深情。 
在村支两委提出要修建烈士纪念碑的计划时,乡亲们踊跃支持,一个常住人口仅数百人的深山小村,竟然募捐到了十几万善款。
乡亲们的赤诚,如今也被镌刻在如山山顶那座满含温情的功德碑上。碑文未记豪言,只整齐地记录着捐款村民的姓名与金额—— 从带头捐款的刘新中书记,到鼎力支持的困难群众,每一个名字都是 “拥军敬贤”的生动写照。正是这份跨越时光的军民情谊,让红色记忆在岁月流转中愈发厚重,绵长不息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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